第二天,苏秦来到张仪租住的小院,敲了好一会儿门,无人回应。苏秦急了,连喊“贤弟、小顺儿”数声,亦无人应答。
苏秦从贵人居打听到张仪的母亲去世了,又打听到了张仪的老家,连夜赶到了那里。
张仪、苏秦并排跪在张仪母亲的坟前,各拜几拜。张仪转过身来望向苏秦,缓缓说道:“苏兄因何至此?”
苏秦拉长声音,似是唱诗一般:“家父逼亲,苏秦不从,星夜逃婚,再至王城。为寻贤弟,一路追踪。贤弟丧亲,家道式微;呜呼哀哉,苏秦心悲!”
张仪不无感叹地说道:“白眉老人所言,张仪今日服了!苏兄,老人说你将来贵至卿相,看来亦非虚言哪!”
苏秦再次唱道:“相者之言姑妄听,敢问贤弟欲何从?”
张仪缓缓转向母亲的新坟,咬牙切齿:“十八年前秦人犯我,先父殉国,秦人今又犯我,毁我家园,屠我人民,霸我家财,逼死先母和张伯!国仇家恨不共戴天,张仪别无他求,唯思报仇雪恨!”
苏秦想了一下,缓缓唱道:“国仇家恨终须报,不在今朝与明朝;贤弟尚无弓与箭,岂可引臂射黑雕?”
张仪陷入深思,许久,不无茫然地望着远方:“以苏兄之见,愚弟该当如何?”
苏秦从袖中掏出一个锦囊,递与张仪。
张仪展开,阅道:“欲改口吃,歌唱吟咏;若欲根治,云梦山中!”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,“嗯,难怪苏兄出语即唱,原是得到了高人点拨啊!”又思一时,他诧异地望着苏秦,“请问苏兄,你从何处得到此书?”
“王城寻弟未果,路遇琴师唤我,转交锦囊一个,自言受人所托。”
“琴师?云梦山?”张仪自言自语,陡然惊叹,“苏兄造化了!”
苏秦瞪大眼睛,似乎未听明白。
张仪不无兴奋地说:“在下曾听琴师讲过云梦山,说是山中有个鬼谷,谷中有个鬼谷先生,琴艺出神入化,纵使俞伯牙在世,也要逊他三分。可琴师提及鬼谷先生,竟是推崇有加,想必他已是神人了。只是鬼谷先生向来不授徒,琴师屡次拜他,先生皆未允准。苏兄今得此书,莫非——”他陡然止住,又怔半晌,一拍脑门,“对了,定是如此!”
苏秦不明所以,只是大睁两眼,呆望着他。
张仪似有重大发现:“那个看相老人,想必就是鬼谷先生了。苏兄试想,若是寻常相士,哪有此等神功?此书也必是鬼谷先生所托。也就是说,鬼谷先生有意招收苏兄为徒。苏兄若能拜在先生门下,自然能修得一身本领,亦必会贵至卿相!鬼谷先生向来不授徒,今日鬼谷先生却主动相邀,苏兄在上,张仪恭贺了!”
苏秦略一沉思,朗声唱道:“贤弟不嫌苏秦身贱,与苏秦义结金兰;苏秦果真有此时运,岂能舍弟独贪?”
张仪黯然神伤:“多谢苏兄美意。可……唉,只恨那日有眼不识泰山,在下冒昧冲撞了鬼谷先生。在下若是进山,先生一定记恨此事,不会容我。”
“贤弟切莫灰心,你我同拜师尊;若先生不容你,苏秦亦不入师门。”
张仪不无感动,长叹一声:“唉,人生如梦,得一知己足矣!张仪得遇苏兄,不枉此生矣!苏兄可先行一步,待张仪为先母守满一月之孝,再去鬼谷寻访。”
“你我既为手足,汝母亦即吾母,苏秦当与贤弟,同守五七之数。”
张仪握紧苏秦之手,涕泪交流。二人挽着手,共同跪向新坟。
(摘自《鬼谷子的局》 寒川子 著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