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是有脚的,许多细小的精灵穿着冰鞋子,踩在伞面上发出悦耳的声音。
天还未亮,黎明前半透明的灰暗里,雪粒在天地间闪闪发亮。
初到人间,雪害羞,半夜才肯悄然而至。它先是犹疑不定,试探着落下几朵,再落下几朵,离地还很高时,忽然化成水滴。待我走到楼下,雪已经变得稠密了,降落速度也加快,像怀着急迫的使命,触地即化,不见踪影。
大地还在沉睡,孩子们已坐在教室里读书了。此时路上空旷,刚才他们走过时的说笑声和杂沓的脚步声,还藏在潮湿的空气与树隙中久久不肯消散,盖住了落雪细微的声音,但我通过一把伞可以听到雪。淡蓝色描着几朵素花的伞,细小、轻盈、精致、剔透的雪一闪一闪地粘在伞上,这世上最小、最易凋零的花,落在撑开的一大朵蓝色花上。
漫天都是落花,大地渐渐被半掩在这轻柔的花瓣里。
天亮后,雪花变得大而柔软,旋转着,在空气中划出长长的白色弧线,缓慢优美,声音则成为更微弱的轻叹。我才明白,开始那些细小的雪只是未开满的花骨朵儿。
连道旁干枯的梧桐树叶也接满了雪花,连树叶下最怕冷的甲虫也满意这张亮晶晶的漂亮毯子。酢浆草上浇了“奶油”,矮冬青和侧柏都变好看了。柳枝稀疏,在人生的第一个冬季到来之际,尚未准备好的年轻的灰喜鹊,用尖硬的喙啄食了几朵雪花,再扭头理理羽毛。冷风吹过,一大群麻雀在枝头议论纷纷,声调惊喜中有忧愁,内容总和雪有关。
周末,我踏着落雪回家。远方,在那个有雪的屋檐下,炉火、孩子和爱人等着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