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年,已经是中秋时节,军营里的杨树开始悄悄换装,树叶由碧绿变成浅黄,阳光的通透又使它们变成一片金黄;宿舍门前的芙蓉也不再炫耀美貌,开始储备越冬的能量。
那几天,战友们不断地与我合影、话别,强颜欢笑安慰我。我虽外表平静,内心却产生了一丝丝不舍与无助。挥手别战友,满腹是离愁。
告别生活了18年的军营,18年,对于人生曲线来讲,是升弧段,尤其珍贵,黄金般的18年哩。熟悉了军营生活,习惯了军营生活,我的一举一动都深深地打上了军人的烙印。
脱下军装后的地方生活、工作是怎样的状况呢?前景充满了不可预知的因素。如今,我在地方已经工作了18年,其间也常有离别,但都难以激起情感的浪花,是缺少“告别”的调味吗?
人类充满了告别,告别八荒,揖别人猿,离别原始……人生自古谁无别?短短的人生也充满了告别,告别母体,离别故乡,泣别亲友,兴别青葱,挥别失意……不断的人生告别,不仅仅是一个事件的起始与结束,也是人生的一个个驿站。
童年时期,我告别出生地达县后,随着父母辗转巴蜀,陆陆续续地告别了宜宾、雅安、成都等地。一次次的告别,留给我的印象是热闹的送行、嘈杂的站台与催促的汽笛声,还有忙忙碌碌地收拾行李搬运行李,没有离愁,亦没有别绪,还隐含了对新环境的兴奋和期许。
离开家乡第一次告别父母、告别家庭,是青葱岁月的入伍从军。几经周折,我终于盼来了入伍通知书,没有即将离家的忧愁,没有即将离开父母的彷徨,有的是连日的兴高采烈。一直到登上远行的闷罐列车挥手告别亲友,我仍然沉浸在对未知世界的憧憬与兴奋中,直到远了远了,忽然看到母亲背过身子抹眼泪的身影,离愁一下子涌上心头。
人世间最难告别的大概是情绪与感情吧,它们种植在心田里,葳蕤且芜杂,除根不易。告别忧伤,告别坏情绪,需要自我调节和情绪宣泄。红男绿女为卿仰慕、为伊痴迷,却也浮躁,不免时时“告别”,而完全告别一段感情,大概只有“时间与成长”才是最好的告别形式。
离别,是为再次重逢酝酿的醇酒,时间越久,这酒就越醇香。我经过了亲人久久分居后的团聚,那种团聚是和着泪的幸福;我还经过了与战友数十年后的重逢,那种重逢和着忆旧的欣喜。难忘那年重返南疆战地老山,我站在当年硝烟弥漫的旧阵地上,眼前是满目的青翠。告别战火硝烟,大概是人类不断追求的终极目标吧,路很长,我们有信心坚持走下去。
一杯告别酒,几多怀旧情。
太阳与月亮的告别,是为了时日更替;枯叶与树木的告别,是为了回报;种子告别枝叶,是为了生命的延续;雨滴与雨云告别,则是为了能量的循环。站在岁月的门槛,眼前有清月的凄美温婉,也有艳阳的明亮热烈,我们何不继续告别呢?告别是喜,辞旧以迎新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