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天饭后,家里只有红艳和庆芬两个人。
红艳坐在妈妈身旁,随口问:“妈,你知道家里的柜子都被撬了吗?”
庆芬说:“撬了就撬了吧,只要有这个房子住,我就知足了。”
红艳说:“那不行,爸去世前没遗嘱,但根据法律,家里的东西,包括房子和钱都应该对半分,大毛子不能自己独吞。”
庆芬不说话。
红艳见状,又说:“妈,不是女儿贪财,这些钱我一分不要,但这些钱是你养老的保障。爸的存折呢?爸以前留的那些首饰呢?总不能没个说法,人刚死家里就跟被打劫似的,像什么样子。”
庆芬还是不说话。
“妈,要不这样,这两天我找大毛子哥谈谈,过几天我也要回北京上班了,你一个人在这边,搞不好会被欺负。”
庆芬苦笑着说:“还有什么好被欺负的。他拿了钱更好,正好房子我住,钱他拿。”
红艳说:“妈!你这是纵容人犯罪。”
庆芬说头痛,想休息休息。红艳也不好再说什么。她希望她的那位大毛子哥,拿了钱和首饰就此罢手。现在她当务之急就是回北京上班,然后想想她妈未来怎么办。
她在北京不可能经常回去,她妈妈在家就成了空巢老人,红艳不放心。为了保证孙庆芬的安全,红艳特别拜托小姨,没事多来看看她妈,她又帮妈换了门锁。头七过后,她才匆匆赶回北京。
红艳一到家,二琥就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,连声说,可怜的孩子,可怜的孩子。红艳忍不住哭了。
公公倪伟民说:“太突然了,我们都没来得及过去,真是很抱歉。”
红艳含着泪说:“爸,这是哪的话。”
倪俊说:“你妈呢,还好吧。”
红艳点点头。
老倪说:“你妈最近情绪肯定十分低落,有机会把你妈接到这边住一阵儿,散散心。”
红艳答应着,连声道谢。
老倪说:“都是应该的。”
红艳第一次感觉到来自公公的温暖。她忽然觉得,无论是哪个家,妈妈的家,继父的家,或者是公公婆婆带给她的家,无论曾经有多少矛盾,但当你脆弱、失落的时候,它总能给你一些支持和力量。
晚上,红艳肿着眼泡坐在床上。倪俊爬进被窝坐在她身旁。
红艳突然问:“你去找工作了吗?”
“哦,投了简历了,上周去面试了一家,还没给回复。”
红艳转身抱住倪俊说:“我们都要努力才行。”
倪俊觉得红艳较平时有些异常,便问她怎么了,又说宝贝你一直很努力了。
红艳说:“还不够,远远不够,我们一定要在北京有自己的住房,我不放心我妈,想把她接过来住,现在她一个人我真的不放心。”
倪俊紧紧抱住红艳说:“努力,我向你保证,我一定会努力。”
红艳哭了,是感动也是绝望,因为她不知道这个努力要持续到什么时候,她甚至不知道努力的方向。人生是一张残酷的大网,网住了她,束缚了她。
红艳忽然推开倪俊,问:“那如果我们买不起房子怎么办?妈怎么办?”
倪俊说:“买不起等过几年,也要把妈接过来,就住我们家,家里有你妈,也有我妈,我们就成了一个大家庭。”
红艳说:“瞎说。有你妈,还有我妈,怎么可能,一屋难容两个妈。”
倪俊语塞,半天才说:“总归有办法的吧,车到山前必有路。”
车到山前必有路,是红艳近十天以来听到的最能聊以自慰的一句话。穷人总喜欢这么安慰自己。熄灯了,倪俊睡着了。红艳给妈妈发了一条短信说晚安,就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,她以为自己睡不着,但没过几分钟,她便进入了梦乡。
第二天,红艳早早起来,仔仔细细化了妆,尤其是眼妆,她需要掩盖那双肿得似桃子的眼。而且,她也不希望同事们知道她继父去世的事,她要回到原先的轨道中去工作、赚钱,一丝不苟。可当红艳来到公司的时候,发现自己的工位被一个不认识的小姑娘占了。
“你好,这是我的位子。”红艳满腹狐疑,但她还是面带笑容。同事们都抬起了头,不敢说话。
小姑娘也不怯生,大声喊:“钱姐!之前的人来了!你跟她交代一下,人家找我要位子了。”
(摘自《熟年》 伊北 著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