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们称结婚60年为钻石婚。《钻石婚杂忆》是历史学家周一良(1913—2001)的最后一本著作,以他与老伴60年共同生活为主线,回忆了他丰富的经历和复杂的心境。
初识邓懿
我小时在私塾读书,没有数理化的基础,不可能考上大学。燕京大学有专门训练中学国文老师的二年制国文专修科,入学不问资历,只考国文、历史。我于1930年秋进了燕京大学国文专修科,但专修科不是正途出身,我很想转学。
刚刚成立的辅仁大学查验文凭比较松,当时造假文凭风甚盛,我在琉璃厂造了一个安徽某高中的假文凭。同时,辅仁大学考试也比较松,数理化中只考数学一门,我就请我的表兄孙师白替我去考,就这样我进了辅仁大学历史系。
新开办的辅仁大学,对于一年级的课程很不重视,我感到不满足,又想转学。而燕京大学转学只考国文、英文两门,我当然考得不错。这样,我以辅仁大学一年级学生的身份转入燕京大学历史系二年级。
次年春,学生会组织学生去泰山旅游,在旅游中我与邓懿相识了。
20世纪30年代,天津有一家名叫《北洋画报》的刊物,是赵四小姐的姐夫冯武越办的。《北洋画报》雅俗共赏,颇受人们欢迎,该画报每期的刊头上都有一位女士的玉照,或两位女士的合影,其中有电影明星,如胡蝶、阮玲玉等,或者是当地的大家闺秀。邓懿的照片也经常上《北洋画报》。
我是从外校转来的二年级学生,按规定必须补修一年级的中国通史,当时邓懿是国文系一年级学生,也在这个班上,不过当时我们没有交谈过。
1933年春到泰山旅游时,我们开始有了接触。邓懿为我在虹桥飞瀑拍照。照片洗出后,我送给邓懿一张,背后附题记“廿二年春游泰山邓懿同学为我拍因赠一良”。后来我的钱包和大衣被土匪抢走了,当我认识的天津同学只有邓懿,于是就向她借了5块钱。
回到天津以后,我去她家里还钱,才逐渐对她的家世有所了解。我和邓懿的家庭背景和文化教养都比较接近,我们有很多共同感兴趣的话题可谈。
青睐名媛
邓懿在燕京大学颇引人注目。据说她刚入学校时,就有一位同班同学追求她。那人西装革履,对她百依百顺,反而引起她的反感,邓懿断然拒绝与他交往。而我呢,经常穿一身蓝布大褂,像个老学究。
另外,在我与邓懿的交往中,经常与她发生争论,或许就是因为这两个原因,邓懿对我较有好感。
就这样,经过一段时间后,我对邓懿逐渐由最初的好感产生了爱,但她心里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。
有一天晚上,我陪她从图书馆回到女生宿舍二院门口,就在我们即将分手时,我毅然决然地用动作明确表达了我的爱情,我的这种冲动对她来说大概有些意外,又似乎在意料之中。恰好这时钟亭的钟敲了三下,是九点半(这是采用西方海上报时方法)。当时我们都在学法语,因此事后常常用法语提起这个时间。
燕京大学的校园非常美丽,是情侣们谈情说爱的好地方。此外,还有一处情侣们经常光顾的地方,就是燕京大学东门附近的常顺和饭馆,这里的饭菜可口,价钱还不贵,环境也比较优美。男生们常在此宴请女生。
说到这里,我可以再举出一件邓懿与别的女生不同之处。通常男女同学出去吃饭,理所当然的是由男士付账,而邓懿遇到这种情况,总是和我争着付账,由此可以看出,她所具有的那种独立自主的新女性精神。
(周一良)
(摘自《作家文摘 20周年珍藏本》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