农历四月的家乡,只有两种颜色:红和绿。
绿的是麦田、树木以及遮不住的青山,绿得漫无边际,仿佛要绿到人们的梦里。山下的小河似乎也被染成了绿色,流向远方汇成一片绿的汪洋。
红的是花,是山上那一簇簇热烈绽放的映山红,像铺开的霞色云锦,像一个个擎起的火炬。
映山红,盛开在农历四月的山间,不需要呵护,不讲究条件,一层薄土,一滴雨水,就可以让它盛开。如果你一个人上山,你的面前出现一簇簇映山红,你一定会惊讶于它生命力的顽强,你的心会为之颤动。继而,你会无言,不敢呼吸,直到感觉自己也化身为其中的一朵,任清风爱抚,不离开,不凋零。
记忆中的童年,始终有映山红在心头绽放。我记得映山红开遍山野的时候,我们像欢快的小鹿一样奔跑着,手脚并用,跌跌撞撞地爬上山坡。虽然鞋子里进了土,树枝挂乱了头发,我们却呼喊着看谁能摘到第一朵花。
映山红映红了山,也映红了童年的笑脸。第一个摘到花的人是骄傲的,他有大家给他摘花做花环的特权。我们在花丛间穿梭嬉闹,采摘自己眼中最美丽的花。
映山红的花吃起来又酸又甜,吃多了,嘴会被汁液染成紫红色。下山时,我们一定会去小河里洗洗嘴,要不回家被大人看见会挨骂,因为吃多了映山红会流鼻血。
映山红一年年花落花开,童年也一年年远去,儿时的欢乐却在记忆中不时呈现。
记忆中有一个人,在听到我脚受伤的消息后,翻过十几座开满映山红的山,从早晨走到傍晚,只为给我送一本书,那本书的名字叫《平凡的世界》。当然,他还送给我一大捧映山红。
那本书读完的时候,我的脚伤痊愈了,养在院中的映山红还在兀自盛放,我的心里开始有苍鹰在飞翔,我已懂得重生和生命存在的意义。
能下地走路的第一天,我给他写了一封信。我说,我一定要活得平凡而不平庸,做一株映山红,自由而顽强,不贪慕、不献媚、不嫉妒。
收到他的回信时,他已在异国的一艘渔船上。他说他那里没有映山红,他说他心底永远有一株盛开的映山红。
农历四月,我站在山顶的一片红色花海中,和映山红一样做了大山的主人,我把自己交付于山冈,一生只做一件事,一生只爱一种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