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风摇撼着窗外的树。高数丈的白杨在摇摆，抵挡着每一股强大气流的袭击。不知那携季节使命前来的罡风，是像一股透明的气流战队呢，还是西伯利亚南下的过路兵马，在顺路厮杀。满树的树叶依然深绿，却难掩倦意，失去了夏天闪闪发光的蜡样青春。叶片抱紧枝头，抖动翻卷，不敢懈怠，场面苍凉。

风止的那一刻，风是风，树是树。它们各自休整，满怀心事，沉默警惕。作战的时候，它们则搂抱在一起，彼此纠缠，难舍难分，像性命相搏时的殊死对打。无论是树还是风，它们是对手也是朋友，因对方的存在而奏响生命的乐章。

窗外闯进来的风带着凛冽的霜意，像细细的砂纸蹭过面颊与手背。我清楚，它不仅猛烈，还夹杂着暗器，比如看不见的霜粒，在空中像飞着的冰凉的子弹。气温渐渐降低，于是，每一次进攻，都有一些意志薄弱的树叶难以抵挡，叹息着落到大地上。

初落地的树叶，颜色无论苍绿、金黄还是紫褐，无论完整还是残破，尚柔软着。它们在地上休憩、颤抖，每一分钟都在失去体内的水分，干枯发皱，变轻、变薄、变硬，寒风一吹就不断翻滚，发出像骨头摩擦时发出的声音。

一树树的白杨树叶曾在春风、春雨中欢动萌生，它们长成心的形状，每一片的边缘都装饰着锯齿形的花边。它们使一棵白杨长成羽毛丰满的大鸟或鳞片美丽的大鱼。在与秋风的撕扯中，叶子们集体发出沙沙的呐喊声，急雨般一阵一阵地反抗。

大股秋风过后，是秋雨的造访。细丝般的雨仿若柳叶飞刀，除了击落那些与罡风作战疲惫至极者，雨滴还腐蚀着每一片树叶，让它们迅速憔悴，让叶柄酸软、萎缩。树下，清洁工的大扫帚从早到晚挥动着，等满树的叶子被风雨尽数剥落，又被行人踩踏，与废物、灰尘一起被扫走，被廓清的天空重新变得高远。失去叶片的树木，露出根根金属般的瘦骨，灰色的枝条，在空中延展出优美、流畅的弧线。

在春天里不断长出的欲望，在冬天来临前被树叶舍去了，得到的是安静与本心。站在窗前，我看到干净的枝头，有一个漂亮的喜鹊窝和一树阳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