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81年春天的纱厂西路,早晨冷冷清清,少年背着褪了色的黄色军用挎包去上学,边走边打量着这条陌生的城市道路。槐树上绿叶一簇簇,友善地向少年问好。少年觉得,还是家乡的楝树好,初夏时节,楝树就会结满圆圆的楝子,可以用弹弓在一个欺负过自己的坏孩子身后发射,然后一溜烟儿地跑掉。
少年曾听大人们说过纱厂子弟小学很大,可是厕所太小了。少年在家乡就读的江阴桐岐中心小学,厕所在学校的一个小门外,连着麦地,墙根一溜儿都是便槽。少年和同学们憋着一股劲儿,一注注射向便槽,尿液溅到身上、鞋上甚至脸上,少年和大家一起拍拍衣服,用手把脸一抹,嘻嘻哈哈回教室。
坐在纱厂子弟小学五年级三班的教室里,少年一想到中午也许还是千篇一律的面条,心就一点点绝望起来。这个城市一点儿都不可爱,天天炒萝卜、白菜,没有老家的米饭、红烧鱼好吃。少年在故乡的时候,清早四五点就起床跟着公公(爷爷)去集市卖菜,六点多已经坐在茶馆里听说书或者评弹,可以吃到一小碗馄饨,有时还会有一小段油条包糯米团。少年想如果中午的捞面条不好吃,兜里还有一角多钞票,路上买个小小的烤红薯也好。
在洛阳西工区纱厂西路65号院,少年还没有要好的玩伴,他喜欢一个人在爸爸用墙围起来的花园里玩,墙根砌着金鱼池,水泡眼、狮子头在长满青黛水草的水中游动。他曾经捞起来几条金鱼,准备用油炸了吃,被妈妈一个耳光扇过来,他才知道金鱼不能吃。
那时的纱厂西路上有两座冷库,是少年的乐园。少年发现,隔一段时间,冷库会清理出来很多麦秆,少年常常能从麦秆里扒拉出来一些鸡蛋,收成好的话可以拾到十几个。爸爸妈妈都很高兴,对少年说这捡来的劳动成果应该奖励,于是做成糖水荷包蛋、煮成茶叶蛋给少年吃。那时的少年骨瘦如柴,这点营养仿佛让少年体内充满能量。
几十年后少年来到纱厂西路上,曾经的一幕幕依然生动地闪现在脑海里。其中一座冷库已经拆掉,对面的一座冷库,少年曾趁锁门人不注意溜进去过。如果不是伙伴们在外面用拳头砸门、用脚踢门,或许不会引起冷库工人的注意。少年被放了出来,头发上、眉毛上结了一层霜,胳膊紧紧地抱在胸前,牙齿撞得咯咯响。在灿烂的阳光下,少年哇哇大哭。也许是因为获救,也许是因为恐惧,也许是害怕妈妈的巴掌,也许是怕爸爸或慈祥或严厉的目光。
那个少年就是我。三十多年后,走在纱厂西路上,初冬的太阳送来软绵绵的温暖,想起少年时的种种荒唐,我轻轻地笑了笑。每个人都经历过少年时代,制造各种麻烦让父母惊恐和慌乱。一代一代少年重复着我们曾经走过的路,这就是人生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