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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7年10月12日 星期
独家连载
19 吃烩面吃出的感情

《平原客》

■作者:李佩甫

■出版社:花城出版社

长篇小说《平原客》,是李佩甫又一部人物群像雕刻的力作。这一次,他将笔触对准的是当代官场生活。以一群现代官场知识分子为中心,以一个高官杀妻而走向毁灭的离奇案件为线索,李佩甫描绘了一幅当代官场文化的生态图和社会变迁的风俗画。


刘金鼎与李德林的感情,是吃烩面吃出来的。

在与李德林交往的日子里,刘金鼎每过一段,就跑来一趟,说是馋烩面了。吃着吃着,他由乡里调到了县里,先是给唐明生打下手,当办公室副主任。吃着吃着,他又由县里调到黄淮市,仍任办公室副主任,却已是副处级了。

刘金鼎承认,他的每一次“进步”都多多少少与李德林有些关联。当然,他的机遇也好。刘金鼎虽说是“农机系”毕业,可他在大学时读的大多是文学作品,文字功夫还是不错的。在办公室工作一要文字功夫好,二要眼皮活。这两条他都占了。在不足10年的光景里,他一升再升,后来已是当地最年轻的正处级干部了。

当然,恩人也有翻脸无情的时候,那是让刘金鼎当众出丑、脸面尽失的一件事。

那一年,刘金鼎刚从市政府副秘书长转任市政法委副书记。刘金鼎新官上任,踌躇满志。

当年的5月19日,梅陵县突发一场大火,800亩就要收割的麦子一夜间化为灰烬!

那天夜里有风,风助火势,大火整整烧了一夜。据说,夜半时分,火光映红了半个夜空,烟飘到了几公里之外的上空……好在附近的村民拥出来,及时灭火,不然的话,附近近万亩小麦都将化为灰烬。

刘金鼎是凌晨时分接到电话的。电话一个来自上边,一个来自下边。来自下边的是市公安局的值班人员,来自上边的是分管农业的副省长李德林。李德林听到消息后打电话找刘金鼎了解情况,并说他马上要赶过来。刘金鼎放下电话并没有急着赶往现场,而是开车到了高速路口,等着迎接李副省长的到来。

等刘金鼎陪着李德林赶到现场时,天已大亮。一块巨大的麦田已是满地黑灰。在这块麦田周围的东西路上,是匆匆赶来的消防车和各级领导的车。站在地头的领导们,也都是一个个满脸黑灰,表情肃穆。

李德林从车上下来后,什么也没有说,默默地往地头一蹲,手里抓着一把黑灰。

那天,黄淮市的书记、市长带着整个班子成员都在外地开会,一时赶不回来。于是,刘金鼎觉得他该说话了。他一招手,大声喊道:“过来,都过来!没看见省长到了吗?!”

于是,市、县、乡的官员们都转过脸来,默默地拥过来了。

刘金鼎用主管领导的口吻说:“市局的,到了没有?”站在人群中的赫连东山赶忙说:“到了。”

刘金鼎看了他一眼,不满地责问道:“万局长呢?怎么没来?”

赫连东山回道:“万局长在外地出差,命我第一时间赶到。”

刘金鼎又问:“县局呢,县局谁来了?”一脸黑灰的县公安局马局长上前一步,说:“到。”

县委书记薛之恒也在人群中站着,也是一脸黑灰,可他一声不吭。

刘金鼎用指头点着他们,声色俱厉:“我告诉你们,出了这么大的事,是要追究责任的。查一查,是不是有人搞破坏?!市局、县局都来人了,我要你们3天破案!老赫!赫连东山,你是叫赫连东山吧?这个案子由你们市局牵头……”

众人默然。赫连东山站在人群里,不知该如何回答。

李德林仍蹲在那里,一声不吭。刘金鼎说:“现在,请李省长作重要指示……”没想到,李德林忽地站起来,指着刘金鼎说:“我听你咋呼半天了,咋呼啥?你的预防措施呢?补救措施呢?什么叫限3天破案?3天怎么破?你的感情呢?民以食为天,你还有没有一点儿感情?!”

李德林手里举着一把黑灰,说:“粮食呀,这都是粮食呀!一夜之间化成灰了,你们不心痛吗?!……”说到这里,他嘴唇哆嗦着,眼里含着泪花。

刘金鼎第一次受李德林当面训斥,而且是当着这么多人,他的脸一下子变成了酱紫色,人像傻了一样,恨不能找个地缝儿钻进去。

李德林最后说:“老薛,你是县委书记,你讲。”

薛之恒这才从人群里站出来,说:“李省长讲得很好。同志们,这是个深刻教训哪!我们每个人……”

事后,李德林对刘金鼎说:“正因为你是我的学生,所以我得对你要求严一点儿。以后不要不懂装懂,胡咧咧。”

刘金鼎虽然挨了训,但他知道,“门生”是不该恨老师的,况且老师也是为他好,自然就收敛多了。

后来,他跟老师越走越近。



 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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