俗话说：“家有一老，似有一宝。”“老太太炕头一坐，一福压百祸。”我家也有这么一位支棱的老太太。

婆婆八十多岁了，到了离不开人照顾的年纪，身体尚好，却怎么都记不住事了，腿脚也不太灵便，走路时手里总少不了那根拐杖。

若你牵起她的手，那感觉就截然不同了，她像个孩子一样活泼，不时地问那个问过一百遍的问题：“我儿子干吗去了？”你这边刚回答她“开会去了”，她又继续念叨：“咋还不回来？”

我和爱人工作都忙，婆婆又离不开人，平日只好将她送到养老院，一日三餐有人特别关照，周末再接她回来。

婆婆有个习惯——藏吃食，还特别爱藏在衣服口袋里。衣服干不干净倒在其次，关键是怕她吃了不卫生。

为了纠正她这个习惯，我可没少费劲：把口袋缝上，她又拆开；偷偷把吃食拿出来，她又装进去。她还会为此大发脾气，脾气上来时，拿起拐杖就给你一下，好像你动了她的宝贝似的。

所幸，藏起来的饼干、糖块、馍片等，常被她遗忘，我也就不再坚持。只是她口袋里的味道，着实叫人难忘，大姑子有时开玩笑：“咱妈的口袋，简直就是个小化工厂！”

为了让婆婆舒服、出门招人待见，每周我都要进行一项巨大的工程——给她洗澡，把她收拾得支支棱棱的。之所以说是巨大的工程，是因为婆婆腿脚不灵便，还有就是，婆婆每次都有不洗澡的理由。

许多年过来，我基本算是抓住了婆婆的心理，得先让她高兴，她高兴了，这衣服才脱得下来。婆婆最喜欢回答的问题是“你儿子是谁”，儿子是她脑海里唯一清晰的印象，每次问她，她都会骄傲地说“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”。

哄得老人开心地进了卫生间，坐在那把舒服的“御用专座”上，工程才刚刚开始。这时，她最爱聊以前的工作、熟悉的老街坊，你得附和她，让她觉得你有兴趣，这样她就会放松下来，更加配合。

照例用手肘试好水温，先给她洗头，用洗发水洗两遍，用护发素洗一遍。她高兴了，还会自己动手洗脸、脖子和耳朵。这时，你得夸她，夸她能干。被这么一夸，婆婆甚至能记起自己是谁、父母是谁。我猜，婆婆此刻的记忆可能停留在五十来岁时，父母仍在，她还未老。每每想到此处，我便禁不住伤感，婆婆养育了两代人，将自己最美好的年华都奉献给了这个家。于是，脊背、胳膊、腿、脚及脚趾，我都为她洗得更加仔细了。

待冲洗完毕，擦干身体，抹好润肤露，再从内到外伺候着换一套干净的衣服，拉着她的手走出浴室，这才算告一段落。闺女美其名曰“贵妃出浴”。

然后，一家人围坐在沙发上扯闲话，我开始给婆婆修剪手指甲、趾甲。闺女有时在旁边给她拍照让她看，逗她笑，夸她有福气。看到婆婆满意而自得地靠在沙发上，我所有的疲惫便烟消云散了。

想起一位哲学教授讲过，为了让母亲开心，他坚持每周六陪母亲打麻将，并把这件事当成正事来做。是呀，自己能为婆婆做的实在太有限了，有时做了好吃的送到养老院，看着她吃完，牵着她的手散散步，听到别人夸她“好福气”“闺女又来了”时，她眉开眼笑的样子，使我甚觉心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