溱（zhēn）与洧（wěi），方涣涣兮。士与女，方秉蕑（jiān）兮。女曰观乎？士曰既且（cú）。且往观乎？洧之外，洵訏（xū）且乐。维士与女，伊其相谑，赠之以勺药。

溱与洧，浏其清矣。士与女，殷其盈矣。女曰观乎？士曰既且，且往观乎？洧之外，洵訏且乐。维士与女，伊其将谑，赠之以勺药。

——摘自《诗经·国风》

在《诗经》中，《郑风·溱洧》是一首很独特的诗，写的是郑国（今郑州、新郑一带）的姑娘小伙相约春游的欢乐情景。在诗中，第一次出现了“勺药（芍药）”一词，惹得众说纷纭。

关于芍药，流传较广的说法是指一种叫“将离”的香草，但近来也有学者考证，诗中的芍药就是牡丹，一则是因为古人牡丹芍药傻傻不分，统称为芍药，管真芍药叫“草芍药”，管牡丹叫“木芍药”；二则是因为二者花期不同，农历三月三一般在公历4月，正是牡丹开花的季节。照这个说法，中国诗歌里第一朵牡丹便悄然绽放于《溱洧》之中。

这首诗最精妙的地方在于它的对话描写。

上巳节类似今天的情人节，《周礼》中就有记载。依郑国风俗，人们会齐聚溱水、洧水边，听女巫祝祷，沐浴祈福。这一天，青年男女只做两件事：沐浴和约会。

依常理，男女约会，应由男子邀约，在这首诗中，我们却看到一个女子的勇敢，她主动对心爱的男子说：“观乎？（去看吗？）”最妙的是这个男子，他很煞风景地坦白：“我已经去过了。”此刻，我们似乎看到姑娘脸上掠过一丝失望。

后一句“且往观乎”有不同的标点法，一是出自姑娘之口，她不甘心，又劝道：“不妨再去一趟。”于是，小伙答应了。另一种说法是，小伙接着说：“我虽去过，但不妨陪你再去一趟。”于是二人“相谑”“且乐”，互赠芍药，尽兴而归。

这句如果是姑娘说的，足见姑娘的大胆和小伙的木讷；若是小伙说的，那这小伙真是既诚实又多情。短短两句对话，不仅点明了两人的性格，也将一场约会写得峰回路转、一波三折。

诗的绝妙还在于，用一朵芍药使得余情未了，令人期待。那么男女间相赠芍药究竟有什么含义？我比较认同“结恩情”“惜别离”的说法。

一对青年男女相约春游，相谈甚欢，自然依依不舍，芍药不管是指香草还是牡丹，都是美的事物，符合赠物示爱的习俗，何况《诗经》中常有用香草、瓜果赠所爱之人的句子，类似今天情人之间送玫瑰花、巧克力。

同时，“药”跟“约”音相近，也就有了“相约”之意，以芍药相赠，既有惜别之意，也表明二人互生情愫，希望下次再见的美好愿望。如果那朵情人相赠的芍药就是牡丹，那么，这朵牡丹便华丽丽地盛开了两千多年，成了古老的爱情信物。

关于这首诗的主题，历来争论不休，孔子那句“郑声淫”的评价，使得后世学者多认为这首诗的主旨在于“刺淫乱也”，连闻一多也凭一个“谑”字认定这首诗是在写男女交合。对此，我实在不敢苟同。

《溱洧》以写实之笔，写出了郑国上巳节的风俗以及青年男女相约共游、相乐相谑的场景，这种健康大方的交往，像极了今天男生女生的正常郊游。如果连这也能看到“淫”的话，那他的神经未免也太敏感了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