香娥是跟着在茂财家帮佣的母亲长大的。每当看见老茂财鼓着水泡眼 在自己身上的目光,香娥会像吞了苍蝇一样恶心。
土改一开始,香娥就带领民兵闯进茂财家,将他五花大绑推上了村部场院的土台子上。并给他扣上白纸糊的尖帽,挂上用锅黑写的“地主分子宋茂财”牌子。
茂财吓得两腿发软,豆大的汗珠顺脸流。队长逼他交出藏匿金银珠宝的瓷坛,老茂财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儿,一声不吭。边上立着的香娥甩手一个耳光扇在他脸上,茂财踉跄几步,身子一歪,瘫在了台上。
香娥因根红苗正,斗争坚决,当了妇女主任。而押在村部里的茂财几天滴水不进,迷迷糊糊,今儿说瓷坛埋在牲口棚,明儿说藏在包子墙里。民兵掘地三尺,终究一无所获。
香娥妈说:房和地都分了,还让人家蹲篱笆,他哪有什么瓷坛?
香娥说:我亲眼瞧见的。
香娥妈叹气道:生就一个死心眼,起得比鸡早,扛得比牛多,你见他扯过一件新衣、啃过一嘴白馍?光知道买田置地,到头落个地主的虚名。人不能昧良心——他可没亏欠过你。
香娥说:那是黄鼠狼给鸡拜年。
不是他,你早饿死了!香娥妈愤然道。
自此母女俩心里生了芥蒂。一天半夜,香娥风风火火从村部回来,对躺在炕上的母亲悄声说:妈,狗财主死了!
香娥妈幽幽道:是你那一个耳光要了他的命。
香娥说:狗财主该死!香娥妈厉声说:不许你叫他狗财主!
香娥讥笑道:不叫狗财主叫啥?
香娥妈深陷的眼窝溢出两滴清泪,低沉而清晰地说:他是你爹!你的名儿就是他起的。香娥睁圆了双眼盯看糊棚。母女俩一宿无话,唯有油灯发出嗞嗞的轻响。
(瀍河回族区)